“123,抛!”伴随着连续几下清脆的相机快门声,几十顶学士帽被一齐掷向空中,对于今年从江西一所大学毕业的林珂来说,这是让她感到“仪式感满满”的时间,也是她真正感觉自己毕业了的一刻。
近日,中国高校传媒联盟面向全国各地高校的1600位大学生发起关于毕业是否需要仪式感的调查。调查结果显示,94.6%的受访大学生看重毕业“仪式感”,其中,81.53%的受访者表示曾经或计划自己策划一场特别的“毕业仪式”。
为留住告别瞬间,用手机电筒照亮彼此
随着拍毕业照的约定期限越来越近,林珂发现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为此做了准备。“比如我四年都没有化过几回妆的室友,早上提前1个小时起床,让我帮她打扮一下。有些女生还特意编了头发。这些细节处处提醒着我,我真的要毕业了。”
到了要拍摄毕业照的时候,一向随和的摄像师突然变得严肃。“学士袍肩背铺平,盘扣要扣在学士袍最上面的纽扣上,右手手臂要端平,左手自然捏住学士帽的帽沿……”摄像师扯着嗓子再三强调,严肃的声音让这一时刻显得庄重。庄重感感染了每个人,这个盛大的时刻容不得半点马虎。班上一个平时穿着特别有个性的男生站在林珂后面,光是学士帽怎么戴就向她确认了3遍。
对于不同毕业生来说,“毕业”两个字真正冲上脑海的时刻有所不同,但总有那么一个时刻,告别真正到来。在夏筱萱看来,大学四年真正结束,是毕业答辩那天。
为了给自己营造一种毕业的“仪式感”,夏筱萱在不同的毕业仪式上精心选择搭配了不同的着装:答辩的时候穿了白衬衫、黑西裤、黑色尖头高跟鞋和西装外套,尽量庄重严肃;毕业聚会为自己准备了一条一字肩抹胸白色礼服和黑色一字带高跟鞋,“简洁大方,很适合出席正式场合”;毕业晚会那天则穿了浅蓝色牛仔连衣裙,挽着好友的手臂一起走过礼堂的红毯。
相比于参加毕业仪式,如果加入到毕业仪式的筹办,对上海一所高校的黄童童来说,意义会变得更加不同。
晚上10点多,黄童童结束了近8个小时的彩排,和筹办毕业晚会的学弟学妹互道晚安后,她一个人走回宿舍,让凉爽的晚风吹散一天的疲惫。
今年,作为即将毕业的“老学姐”,曾是学生会主席的她选择从幕后走到台前,成为毕业晚会的主持人。
“很想为我的大学四年留下一些难忘的记忆,从筹办者到主持人,亲自主持为我们准备的毕业晚会,在聚光灯下亲口和大学四年告别,这是我大学期间的圆满吧。”
6个月前,为留学考试忙得“焦头烂额”的黄童童得知了毕业晚会在海选主持人的消息,她决定试一试。
最终,特意去学习了主持人课程的她在8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
“我其实心里也在打鼓,没有想到能够突破自己。我之前没有过主持经验,这次也是想趁着毕业晚会正式地和四年大学生活告别,这个想法激励我做到最好。我真的在大学的最后一刻,更加勇敢了,敢于尝试不熟悉的领域,这份突破是我的意外之喜。”黄童童说。
同样在晚会中收获到惊喜的,还有来自江西的郑希。“学院举办毕业生晚会这一晚,将是值得我一生纪念的一晚。”
郑希在学生会文艺部工作了3年,每年都在为师兄师姐筹备毕业晚会,今年,她终于从筹备者变成了主角。但她还是提前3个小时就来到了晚会的会场,和过去的3年一样,从台前到幕后,和学弟学妹一起仔仔细细地检查灯光、音响和LED屏。
对这个场景格外熟悉、还在以“退休老部长”的身份心里悬着一根弦的郑希不敢把自己过分地投入到毕业的情绪中。但当《那些年》响起,和郑希一起在文艺部共事过的学弟学妹捧着花出现在她面前,眼泪再也绷不住了。她抱着花哭了很久,想到可能很难再见到这群小伙伴,就特别难过。
郑希数不清她那天和多少人合了影。舞台的灯关了,大家打着手机的手电筒互相补光。
毕业的要义是“特别且与我相关”
除了论文答辩、毕业典礼、毕业晚会这些毕业季的“传统节目”,大学生正在用特别的方式给自己迈出象牙塔的一瞬增添值得纪念的仪式感。
今从年海南大学毕业的郭艺航计划录制一个属于自己的毕业季Vlog。“毕业之后和很多同学可能真的不会再相见了,留给彼此的,只有每天生活学习中一些片段式的回忆。我想在最后的时刻记录下每一个人的笑脸,这样不管过了多久,再翻看影像记录时,就会想起拍毕业照的那天我们手挽着手、想起毕业晚会时为演出的同学大声尖叫、想起离别时不想放开的拥抱。”
她录下海南澄澈辽阔的天空,影像里傍晚的太阳吐出丝线,绣了漫天锦缎;她录下自己在海南大学的校门口,开心地对镜头说“欢迎大家报考海南大学”;她还特意录制了同学们打包行李的镜头,住在一楼的她,每天都能听见宿舍大厅门口毕业生寄快递打包行李时撕胶带的声音,因为打包的箱子都很大,撕胶带的声音“咔咔咔”响个不停,每一声都像一滴浓缩柠檬汁,刺激得郭艺航心里泛酸。室友离开的时候,整个寝室在一点一点地变空,她打开寝室门,觉得热热闹闹住了几年的地方,突然像心情一样空落落的。
时间越向后推移,取材越艰难。大家都没有离校的时候,郭艺航的镜头里可以拍到所有同学,后来一个又一个朋友离校了,宿舍楼里没剩下几个人,Vlog也到了没有什么素材可以拍的时候。“原来这才是真正结束了。”每位朋友离开的时候,她都想躲在宿舍里,不敢和朋友郑重道别,害怕自己会哭,害怕送走她们的时刻像Vlog一样永远留在记忆里,这样的时刻她不敢收藏。但几天后她后悔了。“如果能重来的话,希望就算是哭也要跟每一个人好好告别。”
想哭的不止郭艺航一个,这个花了很多心思、投入很多“演员”的Vlog像一个蓄泪池,她的同学们总是看不到一半,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
叶芝是班里的文体委员,她决定“用一支舞与大学四年告别”。为了这个创意能得到完美的落地,她整整策划、排练了两个月。
“前期选歌和舞蹈编排是我和另一个搭档一起,考虑到有的同学舞蹈基础不是很好,最终我们选择了抒情的《Don’t wanna cry(不想哭)》。”
叶芝预想过,把大家召集起来排练会很难。4月,同学们不是在家就是在外地实习。但当她试探性地向几个朋友提起想要排练一个毕业节目时,却意外地得到了所有人的积极响应。以往编排舞蹈,因为一些细节问题,大家经常激烈争论。这一次却不同,当大家意见不统一时,所有人都选择了和缓地讨论、互相迁就。
同样看重“毕业仪式感”的,还有韩乾。早在大二就开始规划毕业仪式的他决定将自己毕业后的一整年作为间隔年。从高一到大四,韩乾一直投身于公益,就读于公共关系专业的他想跨界进入教育创新领域,本打算在大三到大四期间休学一年,进入一个非政府组织,但是最后未能如愿,所以他又规划了大四结束之后的这一年作为“间隔年”。“希望我今年能够靠自己生活下来”,韩乾打算展开的是一个漫长且有徒步性质的计划,从南方北上,一边寻访学校、教育机构一边赚钱养活自己。
把毕业的华丽转身载入人生纪念册
临近毕业季,北京印刷学院2015级新闻班的班主任左晶异常忙碌,在教学、科研工作之余,她为班里同学准备了两份毕业礼物。一份是班里同学四年作品的集合,将以《印记》为名正式出版;另一份是毕业纪念册,里面是每位同学对自己、同学的寄语和老师对同学们的希冀,她将在毕业典礼上亲手送给每位同学。
左晶很重视同学们的毕业仪式,她认为这是同学们一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毕业典礼、学位证的授予、留言册、毕业照等等都是不可或缺的,而不是一人悄然离开校园。这些具有仪式感的事,最终会让学生对大学生活有更多的回味和思考。”
南京邮电大学融媒体中心的饶老师,为毕业生定制了一份特殊的毕业礼物。他和同学们一起整理了学校官微从2015年8月底开始,发布的涉及2015级学生的所有稿件,还拍摄了毕业视频,作为学生们的毕业纪念。在他的记忆里,“刚进入大学的他们还很稚嫩,这四年里,有同学参加十佳歌手比赛,大伙儿还接力唱过高校版《南山南》”。
毕业视频是以第一视角拍摄的,采用了当下流行的Vlog形式。毕业生能在视频中看到各种熟悉的场景——学校里的紫藤长廊、校门、教室等,这些充满符号感和记忆感的地方,将带他们找回自己在这里度过的时光。
贵州医科大学团委老师李歆鑫觉得,学校毕业典礼上的“点名环节”,是整个毕业季最催泪、也最值得纪念的时刻。“出了学校之后,可能不会有人会关心你到不到场,但学校不一样,母校在意每一位学生是否平安到场,是否平安离校。”
在李歆鑫看来,毕业仪式就像一个逗号,不仅是在告诉毕业生,大学生涯已经结束了,同时也在提醒他们,人生的下一段旅程即将开启。“当他们走向社会、独自面对生活、经历风雨后,回首过往,会发现这些仪式已然成为他们脑海中的特别印记。”
夏筱萱还记得毕业典礼那天,举办典礼的会场外,矗立着两块硕大的红板,上面写着劲道的行楷字:“回首,是一段青春无悔的青春”“愿有前程可奔赴,亦有岁月可回首”。会场内,全体起立,大家挥舞着旗帜,耳畔响起燃情的音乐,屏幕上放映着煽情又励志的短片。
“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大学生,即将成为社会的一份子,理应尽己所能地为社会做出贡献。既要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也要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帮助别人。既要有坚韧的骨骼,也要保留柔软的内心。”
毕业对于夏筱萱来说,不是“结束”也不是“开始”,她更喜欢把毕业比作人生的一个节点,在这个节点上,身份从一个学生转变为“社会人”。“生活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不论现阶段我的身份是什么,我都在努力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除李歆鑫、夏筱萱、韩乾、郭艺航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