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报》于近日刊登了有关课堂“新俗套”的话题,引起了颇多反响。所谓俗套,是指世俗的习惯和礼节;用在教育教学领域,则表示教育者的某些定势思维、习惯态度等实践惯性,会导致教育陷入庸俗化和低效化的发展陷阱。这些俗套,最为典型的就是各类教学模式,若往前追溯,上世纪五十年代凯洛夫的“五步教学法”,独步国内,风行日久,是所有俗套的源头之一。
如今,随着信息化的普及,人们不再落入俗套,纷纷借助多媒体、小组互动、课堂展示,乃至各类知名或不知名的教学模式,重组课堂。在现代教育理论和技术支撑下的课堂,相比过去,的确发生了良性突变,多元化的教学媒介给了先行者们以极大的创造空间和改革可能,“电影课堂”、“诗化课堂”等,不断刷新着课堂的无限可能。
但从勒庞的大众心理学角度说,广大基层学校的教师却被从众心理套上了新的“金刚圈”。悄然转化的教学生态,异化成了逢课必用课件,必备多媒体,必选大活动量,甚至在声、光、电的集体配合下趋于娱乐化、表演化的新俗套。这种新俗,人们开始并未察觉,只以为是时代潮流,许多学校甚至利用行政强制,将多媒体和实物道具的组合利用,列为必选动作,教师的专业素养由于得不到自主发展的滋润,而在所谓的“教育技术”和“先进理念”的绑架下,每况愈下。
更有甚者,课堂流程被分成若干“时间点”,课堂的展示、互动、活动必须符合预设的节拍。在倡导“个性、多元、创生”的课改当下,教师们的实际自由度被大大压缩,他们被一个名为“课堂模式”的新俗套所框住。尤其可悲的是,许多教育管理者本身不谙熟教育理论,对社会学和心理学知之甚少,却每天评论、指导着当地的课堂建设。疲于应付的教师们徒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功,他们对所谓的课堂新俗套一方面“心有戚戚”,既不想从中突围,也习惯了温水煮青蛙;另一方面又看出课堂华丽外表下的空虚,“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新旧俗套的接龙和兴替,苍白了课堂的内涵,也掏空了课堂的精神。
于是,我们就会注意到,当下的课堂建设,实际上正处于一场悖论之中:先进的技术和理念,本应服务于教育教学,希冀于革新传统的课堂;但这种“外来植入”,由于引导者、管理者的急功近利,以“硬着地”的方式破坏了原有的教学秩序,教师反受之钳制,不得不为“翻转”而“翻转”,为“合作”而“合作”,为“讨论”而“讨论”。
大量蹩脚、低效、无意义的教学环节,在分项指标考核的“绩效”主义下,既叫人油生“无可奈何花落去”的乏力感,为压力之下的应激之举辩护,又感到课堂的新俗套正走在推动者的对立面上。这种伦理的陷阱与压迫,令课堂在形式主义和教条思想的夹逼下逐步走向空心化和浅表化,教师自我发展的愿望和动力,也在其中慢慢湮灭。
所以,当面对课堂的新俗套时,我们不必着急谴责汲汲矻矻的教师,或者怪罪行政推动的强势与蛮横,他们都只是逻辑链上那必经的一环。真正需要我们改善的,不是技术意义上“正确的做事”,而是目标层面上“做正确的事”(彼得·德鲁克语)。我们需要从源头开始,搞明白教学的基本原理,理清楚社会学、心理学、传播学在教育学上的积极意义。我们的主张,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更不是标新立异,刻意避俗,而是要让每一个教师(尤其是管理者)成为孜孜不倦的学习者和研究者。唯如此,旧俗套也好,新俗套也罢,我们才能破除迷雾,看清实质;也唯如此,才能最终跳出所谓的伦理陷阱与压迫。(文/邱磊,原文见于2016年8月10日《东方教育时报》)